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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✿ 6月试阅 ✿] 棠梨《内定娇后》卷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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腐爱 发表于 2019-6-13 09:00:03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


书名:《内定娇后》
作者:棠梨
系列:蓝海E69601
出版社:新月文化
出版日期:2019年6月14日

【内容简介】

世人都说大将军苏丞的妹妹骄纵跋扈,殊不知这是他苦心营造的障眼法,
就是要让那些纨裤滚开,别觊觎他名义上的宝贝妹妹分毫,
可总有人不长眼,听闻大伯母与祖母要趁他不在把她嫁给渣男,
远在边关的他三两下了结战事,匆匆回来给她撑腰,
并拐着弯让她获封郡君,把所有最好的都给她,
然而她的小脑袋瓜不开窍,他把来提亲之人统统拒之门外,
不让人有叼走她的机会,她却以为自己乏人问津,
把目光放到曾经搭救过的太史令之子身上……

  第一章 怒打无耻之徒

  人人都说苏瑜命好,有个龙驹凤雏的孪生哥哥,文韬武略,惊才绝艳,连带着她这个妹妹在京城里都颇具美名,说她蕙质兰心,乃大家闺秀之典范。

  瞧瞧,如此睁着眼睛说瞎话,也不怕舌头打结。

  若说相貌身段,那她是当之无愧的国色天香,倾城绝艳。可若说到蕙质兰心……咳咳,谁见过亲自上门退亲,还将未婚夫一脚踹了个狗啃泥的大家闺秀?

  一个姑娘家如此行事,若是换作旁人,京城里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喷出来就能将她淹死。

  可落在苏瑜身上,偏偏就有人拍手叫好,直呼她是真性情,不像其他闺阁女儿家那般矫揉造作。

  仔细论起来,长安城里喜欢巴结苏瑜的,男女都有。

  姑娘家就不必说了,自然是看上了她那个素有「温润公子」雅称的孪生哥哥,想给她当嫂子。

  至于那些青年才俊,苏瑜觉得,他们除了想求好于她哥哥苏丞之外,大概也有那么一点点……对她的倾慕?

  不过话说回来,苏瑜这位哥哥还真不是凡人。

  平南侯府的三公子苏丞,今年不过十七,虽是二房所出,却是京城甚至整个大衍朝同辈中最出类拔萃的。

  十三岁成解元,十四岁高中榜眼,一举成名,入了翰林院之后,这几年又先后担任太学博士、大理寺卿和御史中丞,升迁速度非寻常人可比。

  为了拉拢苏丞,三年前太子娶了苏大姑娘苏珺为太子妃,此后本有些衰败迹象的平南侯府才逐渐有了起色,这些年在勋贵圈里也是有头有脸的。

  然而好景不长,大厦倾颓也不过一夕之间。

  徽元二十三年,也就是今年的三月,突厥入侵我朝北部,势不可挡,两个月来连杀我大衍五员大将,朝野上下闻风丧胆,竟没人敢再出兵应战。

  就在这个紧要关头,身为御史中丞的苏丞挺身而出,被圣上大加赞赏,特任命其为正三品的左骁卫大将军,领兵十万征讨突厥。

  突厥此次征伐中原动员了三十万铁骑,苏丞却只领十万军队前往,所有人都等着看结果。

  谁都知道此战关乎苏丞的前程,若是胜了则一步登天,日后在朝堂呼风唤雨,是响当当的人物,可若是败了……或许便再无出仕的希望。

  不为旁的,一过抵百功,这是大衍皇帝一贯的做派。

  然而刚入葭月,边关却传来了战败的消息——?

  左骁卫大将军苏丞首次领军,并无经验,只会纸上谈兵,五月初到边关便小败了一场,损兵千余人,惹得军心不稳,将士不睦。此后他又一直坚守城池不出,任凭突厥人在城外叫嚣也无动于衷。

  到了九月中旬,突厥粮草殆尽,突然带兵强攻,苏丞竟然也毫不抵抗,直接带着城中百姓将士仓皇逃离。

  突厥见苏丞一介文弱书生,懦弱不堪,占领城池后带着大军继续乘胜追击,苏丞再逃。

  短短一个多月下来,大衍竟是连失三座城池。

  苏丞未至时,边关虽然损失惨重,却未曾丢失一寸土地。不料他接了手,居然落败至此,让朝廷颜面尽失。

  边关的消息传入京城,圣上大怒,发了好大一通脾气,虽未下旨发落平南侯府,可平南侯府阖府上下已人人自危。

  葭月十三,迎来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。

  平南侯府南面的邀月阁内,簌簌大雪遮蔽了曲折的石子路,奇花异草银装素裹着,更显其幽静。

  远处一抹豆绿色身影穿过垂花门跨进庭院,迈着碎步提着裙摆「蹬蹬蹬」上了阁楼,站在外面将身上散落的雪花拍打干净后,方才掀开绣着猫狗打群架图案的棉布帘子,推门入了卧房。

  阁楼内烧着无烟的炭炉,暖融融的,丝毫不见外面的凛冽。

  关上房门,青黛将身上染了雪的披风取下,挂在门后的衣架上,转身就见蝉衣端着戗金狸猫戏蝶图案的脸盆从里面出来。

  「姑娘起了?」青黛下意识探头往屏风后面瞧了瞧,拉着蝉衣小声询问。

  蝉衣点头,「姑娘说昨儿个睡得早,如今躺久了也难受。」又问:「不是让你去取先前姑娘打的头面吗,怎的这么久才回来?」

  青黛摆了摆手,音调低了几分,「别提了,我方才在门口遇见了薛四姑娘的丫鬟岚佩来退帖子,说过几日咱们姑娘举办的梅花宴,她家主子不来了。对了,不止她一家,还捎带着送来了好几封退贴,我看呀,分明是她们商量好的。」

  说到这事她就来气,声音不自觉拔高些许,「这些人平日姊姊妹妹的叫得比谁都亲热,还不是为了藉着咱们姑娘攀上三公子。如今三公子在边关的战事不过稍有不顺,她们竟跑得比谁都快,就这种交情,不来也罢,咱们还不稀罕呢!」

  「嘘,你小声点。」蝉衣扯了扯青黛的袖子,就差直接伸手来捂她的嘴了。

  青黛恍悟,急忙噤声。

  屏风后面的内室,有一身着绿色薄衫的姑娘端庄静坐在妆奁前。

  镜面上清晰映照着一位仙姿昳丽的娇俏女子,螓首蛾眉,靡颜腻理,微阖着浓脂艳艳檀樱口,转动着含情脉脉桃花目,不笑时眼尾自然上翘,尽显女儿家千娇百媚之姿,风姿绰约之态。

  青黛走进去后,站在后面愣神好一会儿,方才将视线自铜镜上收回来,从袖袋里取出首饰盒子奉了上去,「姑娘,您月前命匠人打造的头面好了,快瞧瞧是否合心意。」说着,她将小匣子亲自打开。

  里面摆着一对鹁鸽缠枝挂珠钗,首端镶嵌着成色极好的红珊瑚,光泽灩灩,倒是难得的好物件。

  此外还有一对红色的珍珠耳璫,一条水滴状的琉璃额饰。

  苏瑜单手托腮,一手将小匣子里的耳璫取出随意把玩着,樱唇微启,嗓音娇软中透着一股子灵动,「谁退帖子了?」

  她的语调轻缓,不急不躁,就像在问一件稀松平常之事。

  青黛心肝儿颤了颤,沉默了须臾才小声道:「是,是户部侍郎府上的薛四姑娘,她的丫鬟岚佩还带了其他几个与她要好的名媛们的退帖。」

  那个薛四姑娘以前在她家姑娘跟前最是殷勤不过,不想竟是这等人。青黛想想便心中有气,兀自在心里将人骂了一通,又小心翼翼抬头观察自家姑娘的神情。

  苏瑜面容平静,眸中不见波澜,只自顾自地将耳璫戴上,对着镜子照了照,「瞧瞧,我戴上好看吗?」

  青黛没缓过神来,眨巴几下眼睛才应道:「……好看。」看来是她多心了,姑娘根本没放在心上嘛。

  不过也是,姑娘心如明镜,岂会不知那些人以前一味的巴结讨好是为了什么,想通了也就没什么好生气的了。

  苏瑜突然扭头冲她眨了眨眼,妩媚中透着俏皮,盈盈浅笑着,「既然新的头面来了,那就梳妆吧。」

  「哎!」青黛忙应着,拿了梳子为她绾发。

  薄粉施面,墨发高绾,再插上新做的首饰,穿上锦衣,苏瑜张开手臂在镜子前头转了一圈儿,「首饰很不错,不过如若再有身新衣裳配这副头面就更好了。」她眼珠一转,「今儿个也没什么事,不如咱们去街上看看?」

  语罢,她自顾自地提起裙摆往外面走。

  下了阁楼,但见院中站着一位身穿杏色袄裙的明媚女子,黛眉朱唇,冰肌玉骨,明明梳着丫鬟的发髻,举手投足间却有着旁人比不上的气度。

  此刻她正埋头扫着地面的积雪,雪花落在她身上,覆了白白的一层,她浑然不觉得冷,反而扫得更认真了。

  苏瑜见此疾步走过去,迳自夺了她手里的扫帚丢给追过来的青黛,对那人道:「雪还未停呢,扫了一会儿还得重来,何况这活儿自有旁人去做,哪里用得到你。」

  「姑娘……」瞧见苏瑜,忍冬猛然一惊,忙俯身行礼。

  忍冬是苏瑜同胞兄长苏丞的贴身大丫鬟,苏丞领兵离京时不放心妹妹,故而把忍冬留了下来。她会些武,平素跟在苏瑜身边他也放心些。

  忍冬原是个孤儿,多年前在街上乞讨被人欺负,苏丞便将她捡了回来,教她武艺。她感念苏丞的救命之恩,这些年来十分忠心,就算他远赴边塞,她照顾苏瑜也是尽心竭力。

  她是苏丞一手带出来的,心性与能力都非一般丫头可比,苏瑜对她因此好上几分。

  看她面色不佳,苏瑜问道:「怎么了,是在为边关之事忧心?」

  「奴婢闲来无事,活动活动筋骨罢了。」忍冬答得不卑不亢,精致的脸上不见什么表情,她素来是这般清冷的性子。

  苏瑜不信这话,只道:「你呀,亏你还是我哥一手带出来的,旁人不信他的能力,难道你也怀疑他不成?」她说着上前两步,压低了声音道:「我哥是何等心性,纵然不敌突厥,也绝对不会仓皇而逃,他败得越惨越说明里面有猫腻。你且看着吧,过不了多久他肯定会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。」

  「是啊,公子能力出众,怎么可能对付不了小小的突厥,自然是不会有事的。」忍冬迷离的目光看向远处,轻声说着,又像是喃喃自语安慰自己。

  苏瑜咂了咂嘴,「我哥那种人,在家的时候就一肚子坏水,出去了肯定更坏,我可不信他是好欺负的。」

  忍冬面无表情的脸上难得有了一丝笑意,「哪有这样说自家哥哥的。」

  她容貌本就算上乘,这一笑,像冬天里在雪中绽放的梅花,冷艳孤清,风华绝代。

  苏瑜挑眉浅笑,「你这样关心我哥哥的安危,这份心怕是没人比得过,等我哥回来,不如让他收了你,如此才好呢。」

  忍冬微怔,神情似有不安,屈膝行礼,「姑娘莫要说这种话,奴婢自知身分低微,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。公子当初救奴婢回来,于奴婢而言是永世不忘的恩人,也是主子。姑娘是主子惦念之人,奴婢愿意永远侍奉在姑娘身侧,把姑娘当自己的主子。」

  忍冬这个人比较正经,不适合开玩笑,苏瑜叹了口气,「你性子本是极好的,如若能和承恩公府的那位换一换,就是我哥哥的福气了。」

  忍冬面露惭色,「承恩公府的孟姑娘金尊玉贵,美名在外,又与公子早有婚约,岂是奴婢可以相较的。」

  苏瑜努了努嘴,眼珠子滴溜溜转着,「如今陛下对平南侯府态度不明,承恩公府为求自保,你说他们是否会上门来退亲?」

  孟家姑娘是个心高气傲的,如今边关战事一塌糊涂,哥哥声名不再,孟家姑娘还能瞧得上?她觉得不能。

  从外面回来的蝉衣一走近这边,便听到苏瑜后面那一句,急道:「姑娘先别提公子的亲事了,您自己的还麻烦着呢。」

  苏瑜不以为然,「我有什么麻烦的,前段日子我的亲事不是刚退了?」她记得清清楚楚,还是她自己上门退了的。吴进意那个衣冠禽兽,她想想就来气。

  蝉衣欲言又止,「退是退了,不过吴公子如今又带着聘礼过府了,说、说不计较您上次去吴家闹事,仍要娶您为妻,而且聘礼比先前增了足足三倍,这会儿老夫人和大夫人正传您过去呢。」

  苏瑜与忍冬面面相觑。

  此时边关战事还未有着落,外面流言满天飞,苏家正在风口浪尖上,所有人避之唯恐不及,吴进意居然跑来求亲?而且她前几日刚上门把他狠揍了一顿,他就这么不记仇?

  厅堂里,吴进意正一脸诚挚地与主位上的苏老夫人表达着自己的赤诚之心,「进意先前不懂事,惹了阿瑜生气,她上门拿我出出气也是应当的,但苏吴两家的姻亲是老太爷还在时便定下的,岂能随意退亲?今日登门,我带着诚意前来,唯愿能重结苏吴两姓之好,还望老夫人和夫人能够成全。」

  他字字真诚,举手投足间又十分的懂礼仪知进退,让苏老夫人有些满意。

  当初阿瑜那丫头自个儿上门将人给打了,人家不计较便罢了,还带伤再次登门求娶,可见其诚意。原就是自己理亏在先,此时自然是不好拒绝。

  何况如今平南侯府正值危难之际,吴家却能记着两家的情意,带了如此丰厚的聘礼,着实让她心里安慰。

  其实吴进意此人生得不错,眉清目秀,又素有温雅谦和的名声,苏老夫人重规矩,对于这样的人是十分欣赏的。

  此时见他额头缠着纱布,分明是当初被苏瑜所伤,她也生了愧疚之心,「阿瑜那丫头被她父母在世时娇惯坏了,做事没个分寸,原该我们登门致歉才是,如今反而让你亲自过来,倒让我这老婆子过意不去。」

  「老夫人说哪儿的话,阿瑜性情直率,恣意烂漫,我怎会真的将先前之事放在心上?还望老夫人替我向阿瑜美言几——?」

  话未完,突然有长鞭从门外甩过来,骤然一转,缠在了吴进意的腰上。

  吴进意还没缓过神来,身子倏然腾空,「嗖」的一下被那长鞭拽着出了屋子,又重重落在地上。

  如此粗暴地将他拖出来的不是旁人,正是苏瑜身边会武的忍冬。

  吴进意一落地,苏瑜就从袖袋里取出苏丞亲手为她做的鞭子往地上一甩,一鞭子实打实落在了他的身上,见他抱头尖叫,她又甩了一鞭子,破口大骂,「你这卑鄙无耻之徒,欺霸良家妇女,草菅人命,看来上次打得太轻,居然还敢登我苏家门庭,看我不打爆你的头!」

  她咬牙切齿地说着,一鞭鞭打下去,吴进意躲避不及,在地上翻滚着讨饶。

  等苏老夫人和平南侯夫人花氏赶出来时,吴进意已经挨了好几下鞭子,浑身皮开肉绽。

  苏老夫人大喝一声,「孽障,你给我住手!」

  忍冬瞧见苏老夫人阴沉的脸色,忙上前拉住还在抽打着吴进意的苏瑜,小声道:「姑娘,够了,别打了。」

  苏瑜默默收了手,不屑地用食指蹭蹭鼻子,侧目看向地上的吴进意,语带警告,「早就告诉过你,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,没想到你竟是个没记性的,还敢到我家里来。今儿个便罢了,若再有下次,信不信我直接取你狗命!」

  吴进意被打得分外狼狈,可瞧见盛气凌人的苏瑜却不恼怒,反而强忍着疼痛站起来,十分谦卑地拱了拱手,「阿瑜,我知道先前是我做了让你气恼的事,你如今打我也是应当的,我不怪你。可我今日上门求亲是出自真心,我、我心里是有你的……」

  「你还敢说!」苏瑜气得又扬起了鞭子。

  然而这一鞭子还未挥下去,苏老夫人又开了口,「住手!大庭广众之下,闺阁女儿家哪个如你这般?」

  旁边的花氏也跟着道:「三丫头,你祖母说的是,女儿家就得有女儿家的样子。前几日你把吴公子给打了,如今人家不计前嫌,反而上门来赔礼道歉,你这做的又算什么事?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咱们侯府。」

  苏瑜看着两人一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架势,心里越发来气,「大伯母这话何意,难道我打他便是无缘无故的不成?这吴进意表面上是个谦谦君子,可他背地里做了什么事?奸污良家妇女,把人家肚子搞大了,怕惹出事来,又逼着人家喝堕胎药,害得那姑娘如今落了个疯癫之症,爹娘上门讨说法,结果让他命人给打瘸了腿,躺在床上动弹不得。他这等败类,若非有个做承恩公夫人的姨母护着,就该割了那玩意儿去宫里当太监!」

  这事当初苏瑜上门将吴进意暴揍一顿后便闹了出来,苏老夫人和花氏也是知道的。

  可一听这话,苏老夫人仍是来气,「一个姑娘家,嘴里不乾不净说的都是些什么话!这话是你这闺中女子能说的吗?」

  吴进意适时上前来,对着苏老夫人和花氏鞠躬,「老夫人,夫人,这事是我不对,那天晚上我喝多了酒,实在不知道自己竟做了那样的事。我让那姑娘堕胎,也是为了阿瑜以后嫁进门不至于受委屈,至于那一家人,我已经让人送了银子过去安抚,更是花了钱给那姑娘治病,如今人已经有所好转了。」

  花氏看向苏瑜,「吴公子的确做了糊涂事,可男人嘛,谁年轻的时候没有犯过什么错呢?如今他已经处理妥帖了,三丫头你又何必执着?若说生气,前头你已上门将人给打了,气也该消了。」

  苏瑜嗤笑,「他害了人,给点银子就完事了?他若真有良心,就该把人家姑娘给娶回去,照顾她一生一世,那我还敬他是个男人。」

  「胡话!」苏老夫人斥道:「你与吴公子的亲事是你祖父在世时定下的,哪能说退便退。让他退了亲去娶个平民女子,这是在打我们侯府的脸面!」

  「祖母这话错了,吴进意这等败类,我若真嫁过去,那才是在打我们侯府的脸呢。莫不是天下男人都死绝了,我平南侯府的姑娘就非得嫁个这样的烂人不成?」

  「大胆,这是你与祖母说话的态度吗!」苏老夫人气得拿拐杖敲打着地面,身子都跟着颤了起来,「天下男人是没死绝,可这门亲事你应也得应,不应也得应。」

  「母亲别生气,当心自个儿的身子。」花氏忙上前搀扶着,又低斥苏瑜,「你这孩子,怎么跟你祖母说话的?还不快向你祖母认错,说你答应这门亲事了。」

  苏瑜唇角扬起一抹讥诮,「若大伯母觉得吴进意是个好的,您让四妹妹嫁过去就是了,左右当初祖父在世时,只说苏吴两家联姻,也没说一定得是我不是?」

  闻言花氏的脸色顿时变了,她一共有三个女儿,大的嫁给了太子成为太子妃,次女早夭,四丫头可是她捧在掌心里养大的。

  在花氏看来,她的四丫头温婉大方,美名在外,日后必然是要往高了嫁的,自然看不上吴进意这样的货色。

  不过这话她自是不好说,只笑着道:「长幼有序,你是老三都还未出嫁,怎么就轮得上你四妹妹呢?」

  苏瑜岂不知道她肚子里的那些小算盘,懒得与她多费口舌,只暗含警告地看向吴进意,「我的亲事我自己说了算,我是不会嫁给你的,如果下次再让我看见你,我手里的鞭子可是不会心疼人的。」说罢,她挥着鞭子往地上一甩,发出「啪」的一声脆响,「还不快滚!」

  吴进意被那鞭子挥得一个哆嗦,也顾不得旁的,直接逃也似的溜走了。

  苏瑜瞧了十分满意,鼻子哼哼,头也不回地离开。

  苏老夫人被气得不轻,脸色都绿了,「瞧瞧,这性子简直跟她那个死了的娘一样,真是气死我了!」

  花氏帮忙顺着她的胸口,劝道:「母亲何故生那样大的气,她一直那个样儿,都是二弟妹在世时给惯坏的。」

  提到苏瑜的娘,苏老夫人就大骂,「祸害,全都是祸害!俞氏害了你二弟,如今这死妮子是要害咱们整个侯府啊!」

  「谁说不是呢。」花氏扶着苏老夫人进屋,「如今丞哥儿在前线吃了败仗,陛下说不定哪日就会降罪到咱们家,这几日我总担心呢,承恩公府若退了与丞哥儿的亲事,那可怎么办?」

  「这……不会吧。」苏老夫人由花氏搀扶着坐下,又接过下人奉上的茶水,「当初这亲事可是承恩公府亲自上门求的,更是让贵妃娘娘开口当说客。」

  花氏叹道:「他们主动提起亲事的不假,可此一时彼一时啊。当初丞哥儿年少有为,声名远播,与承恩公府的姑娘自然是相配的。但如今呢?丞哥儿在边塞连丢三座城池,连圣上都给惹怒了。母亲,承恩公府的姑娘是何等金尊玉贵的人物,谁知道她还看不看得上丞哥儿?」

  她越说,苏老夫人心里越乱,「大丫头嫁去太子府几年了,却一直没能生个子嗣,偏还善妒,陛下和太子本就对她极为不满,如今咱们苏家风雨飘摇,她这个太子妃根本指望不上,能依仗的也唯有丞哥儿与承恩公府的亲事了。这亲事若毁了,平南侯府在这皇城之中怕就无立足之地了。」

  花氏道:「好在承恩公府如今并无什么动静,看来也不是那等趋炎附势之辈。只是吴公子的母亲和承恩公夫人是嫡亲姊妹,三丫头若得罪吴家,不知道承恩公府会不会生气……」

  「哼,就她一个小丫头片子,难道还能反了天不成?不管怎样,三丫头跟吴公子的亲事不能退,我老婆子还好好活着呢,这事岂能由她自己说了算。」

  听苏老夫人这样说,花氏就放心了。

  苏瑜以后怎么样她不在意,嫁得其所才是最要紧的。只要不得罪吴家,进而得罪承恩公府,日后但凡他们苏家跟承恩公府沾点亲,那么四丫头的亲事便不会太差。

  经历了吴进意提亲这事,苏瑜也没心情去街上买衣裳了,回到邀月阁,直接上了阁楼。

  忍冬怕她心情不好,端了雪梨羹进来奉上去,「姑娘,膳房刚熬好的,喝点吧。」

  苏瑜在榻上倚着,瞧见雪梨羹,真觉得有些口渴了,坐直了身子接过来,用汤匙舀一勺送入口中,连连点头。这雪梨真不错,甘甜清冽,很是润喉。

  蝉衣在一旁候着,思索着道:「姑娘,今儿个吴公子怎么突然来提亲了呢?还带了三倍的聘礼,一点都不像他的作风。」

  「我也纳闷呢,上回我去吴家把他打得不轻,他当时是记恨我的,还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娶我这种泼妇,如今怎么突然变卦了?」苏瑜说着眼珠子转了转,突然抬头,「他这是在耍什么花样吧。」

  蝉衣摇摇头,「奴婢也想不明白。」

  苏瑜懒得多想,「管他为什么呢,左右我是不会嫁给这种衣冠禽兽的,他要是敢再来提亲,我定打得他满地找牙。」她说着挥了挥拳头,脸颊气得鼓鼓的,煞是可爱。

  蝉衣看她这般,禁不住笑了,随后又兀自叹了口气,「姑娘自然是不想嫁给那等人,可是公子远在边关,万一老夫人和大夫人非要让您嫁怎么办?」

  苏瑜不以为然,「不是有忍冬吗,到时候她带着我逃婚不就好了。」

  忍冬一怔,逃婚?

  蝉衣道:「都这个时候了,姑娘怎么还说笑呢。」逃婚可不是什么好听的词。

  苏瑜看向她,「我可不是在说笑,如果祖母和大伯母她们敢来硬的,我真的会逃的。」

  蝉衣低叹一声,「只恨二老爷和二夫人没了,公子此时又远在边关,否则她们一定不敢这么对姑娘。」

  苏瑜的父亲苏鸿羽是苏老夫人的次子,只娶了俞氏一人,夫妻俩婚后一直和和美美的,情深意重。

  当年苏老夫人的远房表侄女巧歌家道中落前来投奔,被苏老夫人收在房里做侍女。她心思灵巧,又惯会哄人,入府不久便笼络了苏老夫人的心。

  她见苏鸿羽仪表堂堂,相貌非凡,便动了心,想嫁给他做偏房,还软磨硬泡的说服了苏老夫人。

  彼时俞氏正怀着身孕,苏老夫人便藉机将巧歌送给苏鸿羽,不过他没答应。

  原本此事就此过去,谁知那巧歌不安分,有次趁苏鸿羽酒醉想要爬床,惹得苏鸿羽大怒,直接让人将她赶出了侯府。

  苏老夫人膝下无女,一直拿巧歌当亲女儿来疼,不料竟被赶出了府,她不忍心记恨儿子,便把所有的错都怪罪在俞氏身上,说她善妒,不容人,这才害得巧歌被逐。

  此后,苏老夫人和俞氏的关系便十分紧张。从苏瑜记事起,从未见祖母对母亲有过一个笑脸。

  三年前俞氏去上香,熟料马儿突然受惊,带着整辆马车滚落山崖下落不明。苏鸿羽得此消息前去崖下寻人,也再无音讯。

  所有人都说苏瑜的父母被山下的狼给吃了,苏老夫人因此更是恨极了俞氏,说她害死了自己的儿子,故而这些年,她每每看到苏瑜就板着一张脸,好似这个孙女儿欠了她似的。

  这两年苏丞争气,为侯府争得不少荣光,侯府的人倒是待他们兄妹好了些,可那些个虚伪的好意,苏瑜才不会放在心上。便如现在,边关刚出了点事,苏老夫人和花氏跟她说话的语气就变回原来那样。

  苏老夫人待她好不好,苏瑜是真的不在意。她不拿自己当孙女儿,自己也从来没想过日后要孝敬她这个祖母,如此也就两清了。

  在苏瑜心里,她这辈子只剩一个亲人,那就是她的哥哥。

  不过片刻功夫,苏瑜已经将碗里的雪梨羹喝完了,把空碗递给蝉衣,依旧面色平静,似乎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,「哥哥不在也没关系,纵然我自己一个人在侯府里,也不会任由她们欺负。」

  蝉衣想想也对,姑娘可不是受气的性子,若老夫人和大夫人真的来硬的,谁吃亏还不一定呢。

  第二章 亲事匆匆定下

  晚上的时候,苏老夫人身边的张嬷嬷来到了邀月阁。

  苏瑜在阁楼上的栏杆前俯视着她,并未让她上楼的意思,只拢了拢自己的狐裘围领,「张嬷嬷怎么来我这里了?倒是稀客。」

  张嬷嬷是个纤瘦的妇人,约莫四十岁上下,身材纤细窈窕颇为好看,但那一张脸就不怎么讨人喜欢了,颧骨突出,额头狭窄,小眼睛似乎总是眯着,不把人瞧在眼里的样子,一脸刻薄相。

  她是府中的老人,许是跟着苏老夫人的时日久,倚老卖老惯了,平日总端着架子,傲得不行。

  因知道苏瑜不得苏老夫人喜爱,她也就不给什么笑脸,只勉强屈了屈膝,「三姑娘,奴婢这里有老夫人的吩咐,您还是下来回话以示尊敬的好。」

  苏瑜倚在栏杆上没动,慵懒地道:「我刚睡醒,身子软得很,一时也懒得动弹,嬷嬷有什么话只管说便是了。」

  张嬷嬷站着不动,一句话也不说,高傲地仰着下巴,明显是在等苏瑜下楼。

  苏瑜本就看不惯她,自不会吃她这一套,见此只捂嘴打了个哈欠,「好困呐,嬷嬷如果没什么要紧事,我便回去歇着了。」

  「三姑娘!」见她要走,张嬷嬷忙大喊一声。

  苏瑜停下来,回过头笑看着她,「瞧瞧,嬷嬷有话你早说就是了嘛。」

  张嬷嬷瞥了眼身后下人手里的托盘,语气依然不善,「老夫人说了,三姑娘骄横,毫无女儿家的半点端庄,罚您抄写《女诫》二十遍。这不,奴婢连书和宣纸一并给您送来了。」

  苏瑜目光扫向她身后那个端着托盘的丫鬟,「知道了,搁那儿吧。」

  张嬷嬷却不甘休,腰杆子挺得笔直,「老夫人说了,三姑娘今夜就得抄完,否则夜里不得睡觉。奴婢还要留下来监管三姑娘呢,姑娘还是现在下来抄吧,这灯奴婢也准备好了。」

  她说着,从丫鬟的手里接过灯笼,放在旁边的圆石桌上,自己则是笔直地候在一旁,对着苏瑜比了比旁边的石凳,那架势便是要让苏瑜坐在院子里抄写《女诫》。

  葭月仲冬,正是天寒地冻之时,如今又入了夜,自是越发寒凉。

  见此,连向来性子清冷的忍冬都跟着变了脸色。

  如果这真是老夫人的意思,那这心也真够硬的,对着府里其余姑娘都是使劲地疼爱,偏就对她家姑娘狠心。

  苏瑜双目微微眯着,冲张嬷嬷勾了勾唇,「我让你把书和宣纸搁下自行离开,可是给你很大的面子了。」

  张嬷嬷也不畏惧,「那就请三姑娘再多给奴婢一些薄面吧。」

  苏瑜险些冷笑出声,转身进屋,很快拿了弹弓出来。

  「姑娘……」忍冬似乎想说什么,却被苏瑜抬手拦下。

  张嬷嬷今日有意跟她过不去,她如果就此妥协,接下来的日子只怕要被她们狠狠地磋磨了。这般想着,她将手上的弹弓举起,瞄准石桌上的灯笼,选好角度「嗖」的一下弹了出去。

  那弹丸从阁楼上飞下,「啪」的一声打中灯笼,着了火的灯笼如天女散花一般炸裂开来。

  张嬷嬷面色一白,匆忙后退,却仍被溅起来的火星沾到,衣服生生烧出了几个大洞。

  如此却还不算完,有几片火花落到丫鬟端着的托盘上,白花花的宣纸和那一本《女诫》顺势燃了起来。

  「呀!」丫鬟尖叫一声,把托盘扔在地上,吓得连连后退,一脸的不可思议。

  苏瑜在楼上看着底下的人乱作一团,轻蔑一笑,头也没回地进了卧房,随后传来重重的关门声。

  屋子里,苏瑜由蝉衣和忍冬侍奉着洗漱,青黛在一旁铺着床褥。

  想起刚刚的画面,青黛忍不住眉飞色舞,「真解气,那个张嬷嬷平日里仗着是老夫人跟前的人,谁都不放在眼里。如今三公子不在,她居然想骑到姑娘的头上来,还真当自己是根葱了。姑娘这次给她吃点教训,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放肆。

  「对了,今儿个张嬷嬷身上那件杭绸袄子听说是老夫人赏的,料子样式都是上等,咱们一般没机会得到,张嬷嬷只有这么一件,平日里可是分外小心地呵护。奴婢听说有次一个小丫头不小心弄脏了她的衣袖,她气得伸手打了那丫头三个耳光,还将人嫁给了乞丐。如今那件袄子破了洞,她又没胆子跟姑娘撒气,只怕背地里要心疼死。」她越想越开心,捂嘴轻笑起来。

  倒是蝉衣想得多一些,忍不住道:「张嬷嬷的确可恶,只是今儿个姑娘这么得罪她,她若是到老夫人那里告状,老夫人会不会为难姑娘?」

  苏瑜接过忍冬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,又扔进盆里,去妆奁前坐着,「哪怕我今日乖乖听张嬷嬷的,坐在外头把二十遍《女诫》给抄完了,老夫人也不会因此对我好上一分的。」

  与此同时,落辉堂。

  张嬷嬷回去后,将邀月阁这边的事添油加醋地回禀给苏老夫人,还把自己身上那件最心爱的袄子给苏老夫人看,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。

  苏老夫人气得直拍桌子,「这个孽障越来越放肆了!」

  花氏是个尽职尽责的儿媳,此时正侍奉在苏老夫人身侧,见此忙送上茶水,「母亲消消气,三丫头本就是个没规矩的,您何必为她气坏了身子,不值当的。」

  苏老夫人睨她一眼,「老二和老二媳妇儿都没了,你是她的大伯母,如同生母,平日里也不好生管教管教。」

  瞧瞧,这是把气撒到她身上了。花氏心里那叫一个苦,就苏瑜那个狗性子,老夫人这个亲祖母都没法子了,何况是她这个没有半点血缘的伯母呢?再说了,苏瑜嚣张跋扈,没个闺阁女儿家的样子,她原本就是再乐意不过。

  苏瑜越没规矩,就越显得她家四丫头慧静温婉,端庄可人呢。

  不过这会子苏老夫人明显是在气头上,花氏少不得好言好语来哄,「母亲息怒,您也知道,三丫头打小就跟我这个大伯母不对盘,我又如何管得住呢?」

  「那也是你自己没本事,亏你还是大房的,是平南侯夫人呢。」苏老夫人这会儿心气不顺,依然没给花氏好脸色。

  一旁的张嬷嬷因为方才的事早憋了一股子闷气,正想寻个机会好生教训苏瑜一番,如今听着苏老夫人话里的气恼,眼珠转了转,上前回话道:「老夫人若真看不惯三姑娘,奴婢倒是有个主意。」

  苏老夫人端着优雅的气度,饮了口清茶,这才问道:「什么主意?」

  张嬷嬷回道:「吴公子不是来提亲了吗?既然老夫人有意与吴家联姻,倒不如早早把三姑娘给嫁出去,日后眼不见为净,倒省得碍了您老人家的眼。」

  「哦?」苏老夫人挑眉,用杯盖拨弄着茶汤上面飘着的一朵海棠花,示意她继续说。

  张嬷嬷道:「经过今日,奴婢看吴公子应该是真心想娶三姑娘的,不如咱们明日请媒人去吴家,早早把婚事给定下来,最好在三公子从边关回来之前就把这婚事给办了。」

  苏老夫人仔细思索片刻,缓缓点头,「也好,早早地把她嫁出去,眼不见为净,等生米煮成了熟饭,也不怕丞哥儿回来怎么折腾。」

  花氏听罢也觉得张嬷嬷这主意甚好,试探着问:「母亲若觉得张嬷嬷的主意可行,我明日便差媒人去办了?」

  「去吧,去吧,越早把她嫁出去,我这耳根子越清净。」苏老夫人不耐烦地摆手。

  「把谁嫁出去?」

  屏风后面突然传来一道娇软清脆的嗓音,随之进来的是个十六岁上下的姑娘,穿着一件鸢尾百褶裙,发上斜插一支白玉芙蓉簪,朱唇皓齿,美艳动人。

  这便是平南侯府的四姑娘苏琬,花氏捧在掌心的幼女。

  苏琬才貌俱佳,在长安城里也是颇有美名,苏老夫人对她极为疼爱。

  看见她,苏老夫人笑着招手,「琬儿怎么过来了?大冷天的,该在房中待着才是。」

  苏琬上前对着苏老夫人和花氏规规矩矩地行了礼,才到苏老夫人跟前站着,「近日天寒,早上孙女听祖母咳了几声,故而炖了冰糖雪梨羹给祖母送过来,您睡前喝一碗对身子有好处。」说着,她吩咐丫鬟上前,亲自将保温中的汤盅端起来,放在小几上。

  苏老夫人笑得越发慈祥,「府中这么多姑娘,唯有琬儿最是贴心,让我这老婆子不喜欢都不成。」

  自己的女儿得了夸奖,花氏面上也泛着光,「琬儿平日里总把您挂在嘴上,对您可是无微不至呢。」

  苏老夫人接过苏琬盛的羹汤,笑着点头,「如果你其他姊妹们都能似你这般,我才算是有福呢。」

  苏琬颔首,「五妹妹和六妹妹年幼,三婶又体弱需要她们侍奉,她们顾不着这里也是应当的。」她顿了顿,再度开口,「对了,方才孙女听祖母和母亲说要把谁嫁出去?」

  提及这个,苏老夫人脸色顿时不好了,「还不是你三姊姊的事,吴家是多好的亲事,偏偏不要,这种事岂容得了她做主,明儿个便让人去吴家把婚期定下,看她还能怎么着。」

  苏琬蹲下来帮苏老夫人捶腿,「吴公子的事孙女也有所耳闻,虽说做了糊涂事,可浪子回头金不换,吴家再怎么样也与咱们门当户对,祖母是为了三姊姊好,她以后会明白的。」

  苏老夫人的气总算顺了,长舒一口气,抚着苏琬的鬓发,「还是我的琬儿懂事,不让祖母操心。」

  大雪初霁,清晨的阳光洒下来,地上的雪越发刺目。

  苏瑜躲在暖烘烘的被窝里,一头秀发随意铺在小鲤鱼图案的枕套上,宛若泼了墨的锦缎一般。

  纵然此时她早没了困意,却仍赖着不肯起来,在榻上滚来滚去的,把自己裹得像只蚕宝宝似的。

  苏瑜不爱去落辉堂请安,这些年一直如此,是以丫鬟们也不催她,任由她睡着。

  直到快到中午,她躺得难受了,这才唤蝉衣和青黛进来给自己洗漱梳妆。

  一切准备就绪,就在她琢磨着今日要做些什么的时候,忍冬急急忙忙从外面进来——?

  「姑娘,不好了!」

  苏瑜从妆奁前起身,看她一脸恐慌,不免觉得诧异,「怎么了?」

  忍冬回道:「今儿个一早,大夫人找了媒人去吴家,把姑娘的亲事给定下来了。」

  苏瑜拧眉,语气还算平静,「定在何时?」

  忍冬欲言又止,十分难以启齿的样子,「三、三、三天后……」

  三天后?这是上赶着嫁人还是巴结谁呢!苏瑜顿时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。

  现在她真是恨不得拿鞭子去落辉堂,给她们点颜色看看。

  若是旁的人家,遇上吴进意这么个男人,怎么会忍心看着自己的孙女儿跳进火坑呢?可落在苏家,谁又会在意她的幸福?

  苏瑜心里明白,他们所有人在意的,无非是吴家与承恩公府的那点子姻亲关系。

  「姑娘,咱们怎么办呢?要不然,逃婚吧?」青黛又是着急又是心疼地道。

  这时,门外传来了张嬷嬷的声音,语气里略显得意,「三姑娘起了不曾?老夫人和大夫人为您定了亲,就在三日后,您还没去落辉堂向老夫人请安呢,这会儿一众公子姑娘们都在,就等您了。」

  这时候跑过来,分明是看她笑话的,苏瑜忍不住低骂了一句,「贱人!」

  「三姑娘说什么?奴婢没听清。」外面的张嬷嬷又道。

  苏瑜挑开帘子出去,皮笑肉不笑地对着张嬷嬷道:「我说你来巧了,我正打算过去呢。对了,昨儿个你那身衣裳可还好?」

  提到那件最爱的袄裙,张嬷嬷脸色都绿了,不过想到三姑娘马上就要出嫁,她又换了张笑脸,「塞翁失马,焉知非福呢!」

  苏瑜打量着她的身段,眼珠子转了转,笑颜如花,明媚如春,「如此,可就恭喜张嬷嬷了。」语罢,她自顾自地提起裙摆下了阁楼。

  张嬷嬷愣在原地,这时候三姑娘跟她说什么恭喜?莫不是气糊涂了?她翻了翻白眼,傲慢地跟着下楼。

  到了落辉堂,人数当真是难得的齐全,除了被外派到北地治理暴雪的平南侯苏鸿行,与尚在边关的苏丞,其余人都在。

  苏老夫人坐在正中央,其余人分坐两排,左边的是大房,右边的是三房。

  就连苏瑜那个素来体弱,平日里见不了几面的三婶郑氏此时也在屋子里坐着。

  她着了件蜜合色折枝纹的袄子,外罩淡青色坎肩,面上虽显苍白,但仍不失美感,反倒多了几分孱弱之美。

  她与三老爷苏鸿之的身后站了两个姑娘,一个十五岁,粉妆玉琢,清纯灵动;一个十四岁,眉清目秀,乖巧可人。

  这两个皆是三房的姑娘,行五的苏琅乃郑氏嫡出,行六的苏琳则是郑氏的陪嫁丫鬟江姨娘所出。

  二公子苏恒在郑氏旁边的圈椅上坐着,翘着二郎腿,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,见苏瑜进来,嘴里吹着口哨,算是一种独特的打招呼方式。

  郑氏不由瞪他一眼,亲自把他那翘着的腿拍下去,「这么大了,还没个规矩。」

  苏恒今年已经二十了,可尚未婚配,整日斗鸡走狗,无所事事,是典型的纨裤子弟,跟苏鸿之一个德行,郑氏每每瞧着都觉得忧心。

  不过这苏恒为人仗义,跟苏瑜却是臭味相投的,兄妹两个关系还算不错。

  苏瑜侧目过来冲他笑笑,算是回礼了。

  她缓步上前,对着众人一一见礼,「给祖母请安,给大伯母安,给三叔三婶请安,给大哥大嫂请安,给二哥——?」

  「行了行了。」苏老夫人打断她,「平日也没见你这般规矩。」

  苏瑜不理她,愣是把话说完,「给二哥请安,四妹妹、五妹妹、六妹妹好。」语罢,她乖乖站在那儿,面上浅笑盈盈,「今儿个祖母的落辉堂可真热闹,想来是有什么大事吧?」

  苏恒率先道:「三妹妹,祖母和大伯母说给你和吴家选好婚期了,三日以后,这应该不是你的意思吧?」

  苏瑜笑看向他,「二哥以为呢?」

  苏恒依旧翘着二郎腿,摸着下巴打量她,「我当然不信,吴进意那个混球,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还敢来咱们侯府求亲,昨日是我不在,否则哥哥我替你教训他。」

  「还是二哥好,不过他已经被我教训过了。」苏瑜依旧挂着笑。

  郑氏瞪了儿子一眼,低声斥责,「长辈们都在呢,哪儿有你说话的分。」

  她身子不好,苏恒不忍心真把她给气病了,便沉默下来,端茶喝着。

  苏老夫人看向苏瑜,道:「苏吴两家的亲事已然定下,整个京城都知道了,你最近便好生待在邀月阁里,等着三日后迎亲的轿子上门。」说着,又看向屋里的众人,「你们可有什么意见?」

  大少夫人卫绿萱一直看着苏瑜,心有不忍,听苏老夫人这么问,便道:「祖母,三日后迎亲的轿子便来了,三妹妹只怕没时间绣嫁衣,会不会太急了些?何况父亲和三弟都不在家……」

  她是大公子苏慎的妻子,年二十,刚嫁过来一年。

  苏慎乃是大房的姨娘所出,但因为花氏膝下无子,他自幼就被养在花氏身边,如今是大房唯一的男丁。

  儿媳妇开口为苏瑜说话,花氏面上闪现不悦,「嫁衣的事我早让人预备了,自然不会耽搁三丫头出嫁,你与其操心这个,倒不如想想怎么给苏家添个重孙。」

  花氏这话戳到了卫绿萱的痛处,她抿着唇,垂下头去。她嫁过来一年了,肚子却没个动静,不仅嫡母不满,祖母也对此颇有微词。

  苏慎适时握住了她的手,给予无声的安慰,随后对苏老夫人和花氏道:「祖母,母亲,子嗣的事不怪萱儿,早先我为了考取功名冷落了萱儿,是我的不是,日后我们会努力的。」

  听苏慎这样说,苏老夫人脸色有所缓和。这个长孙虽然不如二房的苏丞惊才绝艳,但如今也是个举人了。她打心底里不喜欢二房,故而更为这个长孙而骄傲。

  庶出又如何,总比俞氏那个贱人生的一双儿女要好。

  苏老夫人睇了花氏一眼,「慎哥儿年纪轻轻的,自然是以功名为重。」

  屋子里静了片刻,换苏琬开口,「三姊姊,我听闻吴公子饱读诗书,是个谦和的人,又三番两次登门求亲,可见对三姊姊情谊深厚,实在让妹妹羡慕,三姊姊嫁过去一定会幸福的。」

  苏瑜看也不看她,只看向苏老夫人,「祖母自然是好意,不过三哥尚在边关,我的大婚他岂能不到场?何况大伯父这个一家之主也没回来呢,祖母未免太急了些。」

  苏老夫人神情淡淡,「你大伯父是我的儿子,难道我说的话他会不听?再说了,三日后正是宜婚嫁的好日子,祖母也是为了助你早日找到幸福。」

  苏瑜却道:「大伯父会不会听祖母的我不知道,但三从四德里有一句话叫『夫死从子』,祖母昨儿个还让我抄写《女诫》,想来是最重这些规矩的,再怎么样祖母也该等大伯父回来问问他的意思。」

  「噗嗤!」苏恒一时没憋住,愣是笑出了声,见苏老夫人瞪了过来,他赶忙收敛,装作若无其事,只在暗地里对着苏瑜竖起了大拇指。

  「大胆!」苏老夫人气得身子都摇晃起来,「你当我今日找你来是要跟你商议?如今婚期都定下来了,哪里需你做什么主,这两日你便好生在家里待嫁。」

  苏瑜无所谓地耸耸肩,又对她屈了屈膝,「既然如此,孙女便告退了。」语毕,她也不理旁人,自顾自地离开了落辉堂。

  苏老夫人气得不轻,一手重重拍着案桌,「这个逆女,气死我了!」

  苏恒撇撇嘴,小声嘟囔,「那还不是您逼的。」

  他声音很小,苏老夫人没听到,但旁边的郑氏却听到了,不由瞪他一眼。

  苏恒却满不在乎,只用四根手指随意敲打着小几。

  在他的印象里,小时候三妹妹其实对祖母挺孝顺的,每日晨昏定省,还变着法子做好吃的哄祖母开心。可祖母不喜欢二伯母,故而从来不待见三妹妹,时日久了,谁愿意一直热脸贴冷屁股呢?

  在他看来,三妹妹如今的态度可不就是祖母自己造成的。

  不过那丫头今儿个居然没大闹起来,有点不合常理,她该不会真的屈服了吧?

  另一头,苏瑜已回到邀月阁,她只觉得口干舌燥,连着喝了两杯水才缓过劲儿来。

  青黛则是去内室忙忙碌碌地收拾行囊。

  苏瑜不解,「你这是做什么?」

  「姑娘不是跟忍冬说过,如果这亲事真定下了,您就逃婚吗?奴婢这就给您收拾东西。」青黛说得一本正经,手上动作没停,「姑娘,咱们去哪儿呢?不如去边关找公子吧。或者去北地找侯爷也成,毕竟侯爷是这个家里除了公子外,对姑娘最好的人了,他肯定会护着您的。」

  苏瑜悠然地在位子上坐着,「我呀,哪儿也不去。」

  青黛一怔,绕过屏风走出来,「为什么?姑娘您真要嫁给吴公子啊?」

  蝉衣和忍冬也凑了过来。

  看她们都巴巴地望着自己,苏瑜笑笑,从几案上捏了块点心,吃得津津有味。

  「姑娘这是有主意了?」蝉衣道。

  苏瑜把点心吃完,拿帕子擦了擦手,「这婚嘛,还是得逃的,不过拍拍屁股走了多没劲儿,在逃之前,我打算送苏吴两家一份大礼。」她说着对三人挥挥手,附在她们耳畔低语,「等三日后迎亲的花轿过来,我们就这样……」

  明月高悬,流泻着清光,光秃秃的树枝随风摇摆,在地上落下斑驳的影子。

  锦竹院内,下人们已铺好床褥出去,屋子里只剩下苏慎和卫绿萱夫妻二人。

  屋内烛光昏黄,苏慎坐在书案前认真读书,卫绿萱则是倚在床榻边缘埋头做衣裳,氛围宁静而祥和。

  安静了好一会儿,卫绿萱咬断针线,起身将那件月白色菖蒲纹的袍子抖了抖,四处检查一番,缓步走到苏慎跟前,默默将那袍子搭在他的身上,「晚膳后便一直看书,该歇一会儿才是,仔细伤了眼,先来试试衣服合不合适。」

  苏慎将书册放下,目光落在眼前温柔贤淑的妻子身上,双手握住她纤细的柔荑轻轻捏着,温润一笑,「你亲手做的,自然是合身的。」

  「先试试再说嘛。」卫绿萱娇嗔着拉他起来,帮他把袍子穿上身,围着他转了一圈,「似乎腰部这个地方宽了些,夫君又瘦了。」她言语间透着心疼。

  苏慎揽过她的肩膀,无奈地笑,「明年我要参加春闱考试,自然要抓紧时间念书,等我中了进士,入了仕途,以后肯定会再长胖的。」

  卫绿萱却不信他的话,「等你做了官,只怕又一心扑在仕途上,越发不珍惜自个儿的身子。」说着略显惭愧地垂首,「也是我的不是,平日该多让你补补身子的,否则也不至于瘦一大圈。」

  卫绿萱模样生得娇俏,柳眉凤眼,温婉秀气,如今这般自责时又透着楚楚可怜,越发让苏慎心生怜爱。

  他索性把身上的袍子脱下,亲了亲她的手指,「也罢,今晚便早些休息。你若嫌我瘦了,大不了我明日开始多吃些,把瘦的那一圈再补回来。」

  「真的?」卫绿萱抬眸,眼睛里放出光彩来。

  苏慎看得心生悸动,胸腔里似有烈火燃烧,禁不住拦腰将娇妻抱在怀里,大步去了榻上。

  随着那靛青色的床幔拉下,花梨木架子床吱吱作响,很快便传来女子的低喘与娇吟……

  持久的雨露春水之后,两人皆是汗水淋漓。

  卫绿萱枕在苏慎的胸膛上,沾了汗的头发丝丝缕缕贴在颈间,眉宇间皆是妩媚与风情。

  「唉……」她突然叹了口气。

  苏慎抚着她的香肩,蹭了蹭她的额头,「怎么了?」

  卫绿萱回首望着他,「夫君,你说祖母和母亲怎么那么急着把三妹妹嫁去吴家?」

  苏慎想了想,「是怕三妹妹与吴家的婚事有变动,进而影响三弟与承恩公府的亲事吧,毕竟吴家和承恩公府是姻亲,关系匪浅。」

  「那如果三弟打胜仗了呢?回来瞧见三妹妹嫁了吴进意那样的人,岂不怪罪?」

  苏慎顿了顿,「这么长时间,一场胜仗也没打下来,也不知道边关那边是什么情况。」

  卫绿萱眼珠子转了转,半支起身子,晃了晃苏慎的肩膀,「夫君,不如你去跟祖母求求情?吴进意玷污良家妇女,又逼人堕胎,禽兽不如,三妹妹怎么能嫁那样的人。」

  「我是庶子,若是为三妹妹的事强出头,只怕会惹得母亲不快。何况依着祖母的性子,她决定的事不可能更改的。」

  「那依你的意思,就是不管了?」卫绿萱坐直了身子,嘟嘴看着他。

  苏慎有些无奈,跟着坐起来,握住妻子的手,「三叔三婶都没吭声呢,二弟跟苏瑜关系好,这次不也没说什么?你我人微言轻,又如何能管?何况苏瑜是二房的,又不是我亲妹妹。」

  卫绿萱甩开他的手,偏过头去。

  「生气了?」苏慎搂住妻子的肩膀,亲了亲她的耳垂。

  卫绿萱眼眶微红,「苏琬倒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妹妹,可她还不如苏瑜呢。便因为你是庶出,我父亲又只是个小小知府,她平日几时正眼瞧过你我?我是独女,自幼被父母兄长们捧在掌心里长大,不想嫁过来偏要受她冷眼,我心里自然疏远她。可阿瑜不一样,她总亲切地唤我嫂子,什么好的都想着我,那感情是真心实意的,这样好的一个妹妹,我当然不想她跳入火坑。」

  「庶出又如何,我是父亲独子,日后必然要承袭爵位的,届时你便是平南侯夫人,谁敢小看了去?」苏慎蹙眉说着,帮妻子擦了擦眼泪,柔声哄道:「知道你受委屈了,我努力念书,争取明年考上进士,赢得父亲的欢心,早早把世子之位定下来,这样就没人敢给你脸色看了。」

  听着这话,卫绿萱心里舒坦了不少,又瞋他一眼,「说三妹妹呢,你怎么扯远了。」又问:「阿瑜的事,你真的没办法?」

  苏慎沉默须臾,无奈摇头。

  卫绿萱神色暗淡几分,默默穿上衣裳,掀开床幔下床。

  苏慎以为她生气了,赶紧拦着,「你这是做什么?」

  卫绿萱睨他一眼,把胳膊从他掌中挣脱,「去沐浴,身上难受死了。」又道:「顺便给在边关的三弟写封信,飞鸽传书过去,有用没用,咱们也只能帮到这儿了。」

  第三章 预备逃婚

  这两日平南侯府上下忙忙碌碌的,无不是在为了苏瑜出嫁张罗,各处挂着红绸,贴着双喜剪纸,好似真的热闹非凡。

  苏瑜对这些事置若罔闻,每日里仍做着自己的事情,活脱脱像个局外人。

  这不,明日便是婚期了,她却拉着三个丫头一起上街买东西。

  青黛和蝉衣提着大包小包的物品紧紧地跟在苏瑜后头,累得气喘吁吁。

  青黛肉嘟嘟的脸上微微鼓起,口中吐纳着气息,忍不住问:「姑娘,咱们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?全是吃的。」

  苏瑜笑道:「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会很无聊,买点零嘴来打发时间嘛。」说着看到前面的书铺,眸中精光一闪,提起裙摆跑了进去。

  苏瑜平日里便喜欢来此买书看,是以书铺掌柜的一见着她便亲热地迎了上来,「苏三姑娘来了,前段日子新进了一批货,您可要看看?」

  苏瑜点头,「那正巧,引我去瞧瞧。」

  掌柜的很了解苏瑜的喜好,并不引她看那些个诗词文赋,而是径直去了二楼,指着靠窗的那几排书架,「姑娘,那三排架子上的书全是新进的,您自个儿去找找看合不合口味?」

  苏瑜冲他摆摆手,待掌柜的离开后,自己去书架旁细细寻找起来,谁知越找越兴奋,「铺子里何时进了这些书?这下有得我看的了。」她一边说着,一边从书架上取书,一本本扔给后面还两手空空的忍冬。

  忍冬看着那些书名,什么《俏书生》、《小尼姑爬墙记》、《安乐公主秘辛》,面色不自觉红了红,下意识看向前面仍在挑选的苏瑜,但见自家主子脸色不变,明显是习以为常。

  大衍朝民风开放,对女子并不苛刻,看这类书的闺阁少女并不少,但她们大都极好面子,纵然想看也是差丫鬟偷偷摸摸买回去,不会像苏瑜这般自己跑来光明正大的挑挑拣拣。

  不过片刻功夫,苏瑜已经扔给忍冬高高一叠的书籍了。

  「姑娘,差不多够了吧,再多咱们拿不过来。」忍冬提醒道。

  苏瑜回头数了数,一共十二本,的确不少,便点头,「那就这些吧,看完再过来买。」

  因为买的东西太多,回去的时候苏瑜是坐在马车里头的。看着大包小包的零嘴还有那厚厚一叠子书册,她眉目舒展,心情十分愉悦。

  经过一处安静的胡同时,骤然听到一片嘈杂之声,她掀开车帘往外探出脑袋来,便见离马车不远处,此刻有一群人正在殴打一位青年,那青年衣衫单薄,柔柔弱弱的,看穿着打扮像是个书生。

  「住手!」苏瑜最见不得这种以强凌弱、以多欺少的事,忍不住大喊一声,随即从马车上跳下来,三个丫头也跟着跳下。

  那些人看过来,其中一个留着络腮胡的胖男人打量她一会儿,面露凶恶,「你谁啊,少管闲事!」

  蝉衣道:「平南侯府的马车不认识吗?这是我们三姑娘。」

  胖男人闻言大笑,「原来是苏三姑娘啊,听说你哥哥苏丞被突厥打得落花流水,就差尿裤子了,你又在此耍什么威风?你们平南侯府能撑到什么时候还不知道呢,还是别多管闲事的好。」

  他此言一出,其余男人跟着大笑。

  苏瑜气得咬牙,「忍冬,教训他们!」

  忍冬听到那胖男人编排自家公子,早就气得想出手了,如今得了命令自然不会放过他们,疾步上前,俐落跃起踢向胖男人,他顿时身体前倾趴在地上,牙齿磕到石头,嘴里流出血来。紧接着又是一套俐落的身手,不等其余男人有所反应,便将他们全都撂倒在地。

  其中一个瘦小的男人躺在地上,被忍冬用脚踩着胸口,吓得连连求饶,「姑娘饶命,姑娘饶命啊!」

  「还不滚!」她脚下一个用力,那男人身体擦着地面飞出数十步远。

  这次众人是真的怕了,一个个哆嗦着,好似脚底抹油一般,溜得比谁都快。

  苏瑜走过去,弯腰看着地上的书生,低唤了两声,「喂,你怎么样,有没有事啊?」

  方洵抬眸看着跟前蹲着的姑娘,外面披着红狐裘衣,映得脸上的肌肤白嫩胜雪,明眸皓齿,鼻腻鹅脂,一双灼灼桃花目微微闪烁着,上翘的眼尾尽显女儿家娇媚,美得惊艳。

  「你到底有没有事,不会是哑巴吧?」见这人一直盯着自己看,苏瑜蹙眉问道。

  方洵回神,起身对着苏瑜恭恭敬敬行礼,「多谢苏三姑娘出手相助,方某感激不尽。」

  「没关系,路见不平嘛。」苏瑜站起身,「那些人为何打你啊?」

  青黛道:「姑娘,方才为首的那个络腮胡奴婢见过,是太史令方大人府上的二管家。」

  「太史令家的?」太史令可是陛下和贵妃娘娘跟前的大红人呢,不简单的人物。苏瑜望向那个书生,「你怎么得罪他们了?」

  方洵看向她,「若小生说自己是太史令之子,姑娘信吗?」

  苏瑜一愣,缓缓摇头,随即又点头,然后再摇头。

  她听闻太史令的夫人膝下有一子,不过八岁上下,再看看眼前这个书生,估摸着有二十岁了,怎么会是太史令的儿子呢?

  对了,如今的太史令夫人是继室,莫非这人是太史令已故正妻之子?若真是如此,太史令夫人为了自己的儿子找人杀他灭口也说得通,刚才那些人明显是往死里揍的。

  苏瑜不是那种爱打听的人,也不想刨根究底,只道:「我听说太史令外出办事,并不在京城,具体什么时候回来我不知道,你要是真的想找他认亲,就去东城外面等着,至于什么时候能撞见他,那就是你自己的造化了。

  「对了,太史令夫人与当今贵妃娘娘是手帕交,后台硬着呢,可不好得罪,你在见到太史令之前最好躲着她以保住性命。」她说着,转首向蝉衣要了银子塞给他,「这些你先拿着,找个地方落脚慢慢等吧。」

  方洵怔怔望着那红裘女子在丫鬟的搀扶下上了马车,眼看着便要远去,他大喊一声,「苏三姑娘,小生方洵,必不忘姑娘大恩!」

  马车里,青黛忍不住轻笑道:「姑娘,那个叫方洵的还真是个书呆子,您看他方才看您的时候,眼睛都直了。」

  苏瑜倚在迎枕上,只满脑子想着方洵刚才的话。

  那人该不会真的是太史令的儿子吧?

  回去后,苏瑜同三个丫头一起将买回来的东西分门别类,装进包裹里,等着明日把婚事解决后逃之夭夭。

  正收拾着,卫绿萱过来了,苏瑜让蝉衣她们继续在里间收拾,自己则是在外间陪卫绿萱说话。

  忍冬奉上茶水后就退了下去。

  卫绿萱拉着苏瑜的手,面露愧色,「三妹妹,我和你大哥原是极想帮你的,只是在这个家里我们到底人微言轻,说话也不顶用,只觉得有愧于你。」

  苏瑜笑着摆手,「大嫂说哪儿的话,这种事无论如何也怪不到你和大哥的头上去啊,何况这亲事我自有主意,无须你和大哥操心。」

  苏瑜越这样说,卫绿萱越觉得过意不去,想到这个家里她唯一亲近的妹妹马上要嫁给吴进意那样的畜生,她心里便不是滋味,眼眶也跟着红了。

  拿帕子沾了沾眼角,她突然道:「不如你先去余杭吧,我让你大哥找人送你,你暂时在我娘家住着,等父亲和三弟回来,他们总会为你出头的。」

  她乃是余杭知府的嫡女,自幼得宠,故而有此提议。

  卫绿萱平日做事谨慎,今日这话必然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壮着胆子提的,苏瑜知道她是为自己好,笑道:「大嫂的心意我领了,不过你真的不用担心,我心中有数的。」

  「你这意思,莫非真要嫁过去?」

  苏瑜冲她神秘一笑,「明日嫂子便晓得了。」

  卫绿萱走后,她伸了个懒腰走进内室,只见包裹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。

  青黛一边打结一边道:「姑娘,东西有点多,咱们到时候得悄悄走,怎么带得了啊?」

  苏瑜看向忍冬,「我如果没记错的话,今日梅庄的人应该会上街采买,顺便来府中取例银吧?」

  梅庄处于京城东面的山上,因为庄子里种满了梅花,故而成为梅庄,那处庄子是俞氏的嫁妆,也是苏瑜明日之后打算暂居的地方。

  梅庄属于二房私产,不归平南侯府管,故而庄子里佣人的例银都是由苏丞分发的,如今苏丞不在,苏瑜又是不爱管事的,便一直是忍冬在管。

  忍冬顿时了然,应道:「等赵管事来取例银时,奴婢让他顺便把这些东西都带走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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